速記一段憶起的前世

你說，喜歡看火苗星星在爐裡綻放。

你不吵不鬧，比大你一兩歲的師兄們更要穩重內斂，習寫經文也比人端正，獨獨喜歡跑來藏書閣找我。

山下的孩子或者聽著民間故事長大，你是聽著經書長大。

我不講經文，總挑經典裡的佛陀與弟子的故事說予你聽，晚課後，你還要繞到我跟前，讓我再給你說一次。我猜想，這或許是伴著你入眠的睡前故事，因此不厭其煩，又給你說了一次。

你及長，被撿擇近身服侍師父起居，也為師父安排宣講行程。

你俊美，信眾總為你的莊嚴讚嘆。

那一年，師父閉關，你卻生了場大病無法隨同閉關，像命中注定一樣。

師父比原訂出關時間提早，一出關便宣你入殿。也許師徒情緣深了，更親如父子。

我在一旁立著，聽著師父說起六祖慧能大師的一則故事:兩名和尚對著塔上幡旗飄揚爭論起是幡動還是風動，師父忽然頓住，圓眼一睜對著你，要你回答。

你靜默後，跪下伏拜，對著師父說:「是我心動。」

師父當即問起，確定要還俗，隨她而去?你點頭，再不發一語。

想起師父閉關時，你原本肅穆的臉上，開始有了飛揚的神采。想起你小小年紀入山，世間情事全然未染，父母多年來未曾上山看你，於是我們這群師兄成了你的家人，師父成了你的父母。

你曾問我，該不該?

我笑，也未答。

師父見你心意已堅，知曉一切的老人家，喚你到跟前，摸著你的頭，並未責罵。手上那串長年傍身的佛珠，套到你的手上，要你無論如何，莫忘修心，別讓無明遮蔽了清明。

師父只說，你這一下山，是七世情緣。

你或者懂，也或者不懂。再度伏首拜謝師恩，顯然你已經做好準備。

送你下山，你只笑，我也笑。

我不笑你癡傻，也許那人在你心中，就如同菩薩。